初到西班牙的我 （二）

从来西班牙的第二天开始，我就住在那个每天 12 欧元的旅店 (HOSTAL) 里，旅店里的厨房总是锁着的，不允许在里面煮饭，所以我就每天在餐馆里吃。有一天一个住同一旅店的南美人说，你为什么不买外卖回来吃，那样会便宜些。我才想到，原来还有买外卖一说。我发现，在阿根廷多年来安逸的生活，让我变笨了。

在阿根廷最近的五年，我想我过得是“人”的生活。 我一个人住在一个 81.5 平米的公寓里，还有院子。 我在我姐姐的公司里工作，负责销售，每天早晨开了店门，第一件事情是打电话叫早餐，CAFE CON LECHE 和一个三明治，对，阿根廷的每个咖啡馆都有送咖啡上门的服务，而且是瓷杯子，不是一次性的那种，过一会儿他们会来把杯子、盘子收走，服务很好。刚来时 JAVI 有一次说要出去喝杯咖啡，我说为什么不叫他们送到办公室来，JAVI 笑得合不拢嘴，说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人送咖啡到办公室来的？从那时起我就想到将来有一天要做这个生意，送咖啡上门，肯定火热，有 TELEPIZZA， 为什么不能有 TELECAFE 呢？可惜直到现在还没顾上这个茬。

中午饭是我姐姐带来的，用微波炉热一下。我姐姐比我能干多了，她什么都会，连做菜、煲汤都会，所以我每天都有汤喝。晚上我一般都吃饺子，我妈妈包的饺子很好吃，她每个礼拜会派我爸爸把冷冻好的饺子送过来，我每次都吃不完，我的冰箱冷冻的部分比普通冰箱大，但每次还都是满满的。周末一般都在外面吃，不是这个请，就是那个请，要么就是到我妈家里吃。我有一班朋友，每个礼拜都聚在一起吃一次饭，吃完饭后到我家里唱卡拉 OK。

初到西班牙，环境的变化，突然间失去了后盾，没有家人、没有朋友，所有的事情要我一个人处理，在一个自己完全陌生，对任何事情完全没有印象的地方真正的独自生活，我还真一下子没转过弯来，竟然都没想到买外卖。

那时是冬天，天很冷，我屋子里总是备有一瓶矿泉水，晚上渴了时喝，每次冻得打颤，只知道旅店不允许煮饭，竟然没有想到买一个电热水壶放在房间里烧开水喝！

最不习惯的是洗澡，因为大家共用一个厕所，隔壁房的人也都不认识，所以每次上厕所和洗澡都要把房门锁上，带上房门钥匙和自己洗漱的东西，用完以后再把它们带回房间，结果不是忘了拿牙刷就是忘了拿毛巾，经常洗一次澡要锁三次房门，唉，真麻烦。

开始上班后，我倒是很有福气，在办公室楼下找到了一间房要出租，房租虽然贵点儿，但上一层楼就到办公室了，多方便！这个房东是一个西班牙老太太，家里很干净，衣服要交给她统一洗，我挺高兴，连衣服都不用洗。家里可以做饭，但每次用完厨房要擦得干干净净，不然老太太会找你谈话。所以我为了不浪费时间擦，就很少煮饭，经常就煮个 SALCHICHA，吃个 BOCADILLO 什么的，一将就就是一顿。结果我第一次回阿根廷的时候，我的朋友们都问我是不是西班牙没有饭吃，怎么瘦成这样了。

房东老太太那时 78 岁，身体硬朗得很，很有个性，来了个邻居是智利人，两个人经常吵架，还每次拉我评理，我急着要去上班，她们俩就拉着我吵个不停，我还得快速给她们一个定论，然后趁机溜走去上班。我一进门，老太太就拉着我，说那个女人怎么怎么，我就给她冲杯马岱茶（阿根廷特产），或者请她吃西瓜，然后问她电视上那人是谁，想尽办法把她的话题岔开；那邻居一有机会，就跟我说那老太太变态，怎么怎么的，我就跟她聊阿根廷的事，她说阿根廷的 DISCOTECA 非常好，是吗？我这辈子去过几次 DISCOTECA 好像都数得过来，她说的那些地方我都不认识，她说我白在阿根廷住了 20 年了，连那么有名的舞厅都不认识。

好不容易终于把那智利房客赶走了，老太太还是忘不了她有多坏，一说起来就气得发抖。我觉得这老太太也真挺可怜的，这大把年纪了，还要受房客的气，我说您干嘛要把房间租出去呢？找这气生。结果原来这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，她是租来的，她的唯一收入就是她先生的抚恤金，如果不把房间租出去，她一个人就负担不起这房租。上帝保佑，如果我能活到这把年纪，我希望我的经济条件宽裕一点，不要活得这么狼狈。

后来来了一位哥伦比亚女孩，终于不吵架了，可是不到一个礼拜，问题又来了，这女孩哪儿哪儿都好，从来不煮饭，不弄脏厨房，但是有个“致命”的毛病：每天洗两次澡。太浪费水了，老太太说，每天最多洗一次澡。女孩是个 PILATE 教练，特地来西班牙进修，每天早晨去健身房之前洗个澡，下午回来又洗一个澡，她说，早晨不可能脏脏地出去，下午回来出了一天的汗又不可能不洗澡。问题又来了，老太太天天说她，后来她离开那天，因为这里没有朋友，看来也没多少钱，我开车送她去了机场，临走时，她说西班牙给她留下了很坏的印象，怎么会有一天只能洗一次澡的规定！

后来来了一个男的，老太太叫他“FRAILE"(修道士），因为他的床头桌上老是放着一本圣经。这个人太满意了，从来不煮饭（他在餐馆工作），周末回他妈妈那里住，好几天不在，老太太所有的要求他都遵守，终于天下太平了！这个人到现在还住在她家里，我买房子都已经 5 年多了，也就是说，他在那里已经住了 6 年了。我们一起住的半年内，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的脸，不知道他长什么样，只有一次，我们在客厅看电视，他进门 "HOLA" 了一声，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瞬间闪到了屋子里。

老太太对我挺满意，因为我从来不跟她顶嘴，她说什么我都照做，她说不能带朋友回家，男的不行，女的也不行，那我就从不带朋友回家；她说衣服不能用手洗，只能交给她用洗衣机洗，我就连内裤都交给她；她说卫生纸怎么用得这么快，我就自己买来卫生纸用。洗完澡后，不等她说，我就把浴缸擦干净，让她看不到一根头发... ... 就这样，我在她家里住了一年多。

我买了房子，早上一拿到钥匙，我就立刻找人粉刷，晚上油漆味还很浓，我就迫不及待地搬家了，那种拥有一个自己的“窝”，不洗碗也没人管，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感觉，真是太美妙了！